进入腊月，农村渐渐有了过年的味道。扫尘、捣年糕、贴春联都是常规操作，而“杀猪宴”却能独树一帜，成为难忘的回忆。

　　小时因为寄养的缘故，确有逐猪而走的“小猪倌”岁月。记得快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杀年猪，今天你邀我，明天我请你，吃“杀猪宴”便成常态，空气里时时飘荡着年味。

　　在农村，村民喜欢挑在临近过年的时节宰猪，日久已风化成俗。杀猪的当天也是村里的节日，主人家要请帮忙的亲朋好友到家中吃“摆酒”，一贺丰衣足食，二慰一年辛劳，这顿饭俗称“杀猪宴”。

　　印象之中，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浙南乡村，肉食还不普及，农村里为解决冬季吃肉的难题，家家户户都要喂一两头猪。杀猪时，多数人家将猪肉的一半出售给村里人或杀猪的，剩余的留作自用。那时的猪基本都是用糠和粮食喂养一年以上，肉质肥厚、醇香、耐吃。村民养的猪一户比一户的肥，“杀猪宴”也是一家比一家讲究。

　　杀猪的头天晚上，就要停止给猪喂食，只饮些水。那时外婆半夜还会站在猪栏前，围着猪絮叨许久，因为不舍更是因为不忍，猪似乎预料到末日将近，哼唧不停，时时冲栏。次日一大早，早早要烧开一大锅水，然后请杀猪师傅和帮忙的动手。

　　杀年猪很有画面感、仪式感，就算围观的人也会被其中的气氛感染。一人在前面吆喝引猪，一人在后面赶猪，还有的拉着猪耳朵或猪尾巴，边上的人围着猪转，听口令按住猪腿，然后一起放在杀猪凳上。由杀猪师傅操刀把猪杀死后，众人便合力把猪放进满是热水的腰桶内，七手八脚地褪猪毛……各种流程动作呈现在前。乡村也很实在，割下的肉叫“一刀肉”，用稻草绳穿起来系好就可拿走，朴素而简单。

　　临近中午，主人家早已把饭菜准备妥当，前来帮忙的亲朋拉着长凳，围着八仙桌而坐。酒是自家粮食酿的红酒和蒸馏炊好的米酒。豆腐是用家里自种黄豆做的，用传统的石碾子碾碎，经柴火灶大锅煮好豆浆，倒入豆腐井内用盐卤点成，香甜可口，干吃都别有风味，更不用说加猪油煎成金黄。

　　作为主角的猪肉，自有多种吃法。自种的蔬菜经水煮去除苦水后，切碎末和猪血一起煮，猪血青菜汤就成常见菜式。猪大肠洗净后，跟自种的大蒜一炒，味道浓厚，让人食欲大开。土猪肉略肥，切成带皮丁块，放入土灶大锅翻炒，略见油便加少许盐巴、自酿红酒稍闷起锅，吃一块猪肉，肥而不腻，滑而爽口，回味无穷，连平素只爱瘦肉的小孩也爱不释手，满嘴浑圆之余，手里还拿着一块。猪板油可以熬制成油，足够一冬之用，剩下的猪油渣就成为美味，可以作为猪肉替代品炒油冬菜、大白菜，还有的猪油渣肥瘦相间，撒点盐就很好吃。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村民似乎有了聚啸山林的快感。畅谈的话题自然离不开丰收的喜悦，对比谁家养的猪又肉又大，希冀来年丰收，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高中读此诗浑然无觉，权当好诗词记忆而已。而今对照杀猪宴，却是农村生活的温馨和实际。少时不懂生活艰辛，“杀猪宴”带来的唯有杀猪当时的震撼和吃肉的欢乐。至今唯感慨，时光难停留，人事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