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省邻水县的一个小村子里,两棵树干高大、枝叶茂密的黄桷树像两尊门神多年来一直守护着这里的几户人家。这个村子是我的家乡,听父亲说这两棵黄桷树是爷爷种的,从我几岁能记事起它们就像两个巨人站在那里了,我也说不出它们活了多少年。
儿时,每次回到小村子,这里就成了我和几个玩伴的“欢乐城堡”,黄桷树铺天盖地的枝叶像一把大伞在炎炎夏日撑起了一大片树荫,粗大的树干为我提供了初学爬树的最好练习场所,两条草绳加一根木棍搭上黄桷树就成了简易秋千,胆子小不敢荡秋千的我被堂哥在背上用力地一推,天旋地转间,我的尖叫声伴随着伙伴们的欢笑声洒满了这片小天地。
上大学后,我离开四川盆地来到湖北,这里生长着水杉、樟树、银杏、梧桐……但放眼那个学习、生活四年的大学校园,我没有遇见过一棵黄桷树。还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观看过一部讲述三峡移民的纪录片,一位阿姨站在船头不忍离别地望着自己生活多年的故土,带着不舍举家搬迁到上海崇明岛,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棵黄桷树幼苗。
大学期间每次踏上回家的路,绿皮火车的拥挤、十几个小时的煎熬、火车晚点的无奈,从来都没有动摇过我归家的决心。“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脑海里不断翻腾着母亲熏制的香肠、南门桥头的小面、达子丘的火锅店……还有那两棵仍然站立在小村子的黄桷树。
从2006年来到湖北,这一待就是12年,一个四川人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考上公务员有了值得努力和付出的事业,娶了湖北姑娘生了小孩也有了家这个心灵港湾,习惯了荆州的牛肉米粉、江汉平原的一望无涯、中山公园的悠闲自在,但家乡的味道、山区的秀美还不时地在脑海中徘徊,对故乡的眷恋就像那两棵黄桷树一样始终停留在我的心中,因为那里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2012年,父母从家乡来到湖北参加我的婚礼,一直生活在老家小村子的二伯打来电话,这时父亲的眉头微微皱起。一直到婚礼结束后,父亲才告诉我老家有一棵黄桷树被大风刮倒了,几天来婚礼的疲劳和喜悦一扫而空,心也一下子紧缩起来了……
后来,听父亲说他们几个老兄弟一起出钱、出力把黄桷树重新栽回去救活了。当我再次回到小村子时,除了伯伯的问候、婶婶的饭香、老屋的回忆,还有就是那棵被大风刮倒的黄桷树依然耸立在那里,只是没有以往挺拔和高大,就像大病初愈的老人,所幸它还守护着这里。
前两年,老家县城修建了一座崭新的黄桷树公园,带着几岁的儿子游玩时,他第一次见到黄桷树兴奋地跑过去又摸又爬,还稚声稚气地问我:“爸爸这是什么树啊?怎么这么大、这么好玩?”“这是黄桷树,我们家也有黄桷树。”
从乡村到城市,站在父辈们的肩膀上,沿着几百年前“湖广填川”相反的路线,我们走得越来越远,家可以一次次搬迁,但黄桷树还在那里,守望着游子的归来。
而立之年已过,早已没有了年少气盛时“过得不好就不回来”的冲动,或许哪里有亲情哪里就是家。但,家乡不仅是那份落叶归根的难以割舍,更是早已烙印在我心里的精神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