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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鸣变奏曲
2020-10-30 17:06: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沈惠子

  春天的傍晚,漫步乡间田埂,柔风拂面,泥土的芳香缠绕鼻端,花草的气息迎面扑来。苍茫蓊郁的庄稼,黑得像抹不开的夜,眼之外的感官被集体调动。月之清辉,弥漫心之角落。晚风沉醉,响亮的万物深邃而隐秘。

  不甘心的耳朵,在暗处觅到一种久违的音律。一声“呱呱”亲切地响起,打破周遭的静谧安详。一只精灵,脚步掠过水汀细流,晶亮的眼,蹲伏草叶间。大概是渴了吧,饱饮间打了个嗝,才泄露行踪。

  青蛙从不怕等待,是很有静气的生物。三九寒冬,蛙不吃不喝,自囚于地底。哪怕历经天地洪荒、宇宙玄黄,它们只是等。漫长的蛰伏期里,蛙时刻感受着大地的悸动。北雁南归,春潮涌动,当外面的世界风尘再起,蛙听到来自大自然的召唤。此时它知道,它的时代已经来临。它开口的第一句梵唱,像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让天地洞开,岁月惊艳。

  这只是序幕,不久,第二只蛙的歌声随之响起,第三只、第四只……仿佛约定了暗号,争相鼓噪,遥遥呼应。持续的蛙鸣从四面八方袭来,鸣噪声一浪高过一浪。蛙们把对春的赞美全部倾注在歌喉里,彰显大地透亮的灵魂。

  蛙鸣在我心里是童年。在我小时生活的村子,周围是清一色的稻田。经验告诉我,“蛙鸣十里出山泉”,有水的地方自然也有蛙鸣。蛙们喜欢隐在水汪泽国,无论池塘、沟渠、溪流,还是田野,蛙鸣像潺潺的春水般涌动着。

  蛙鸣变奏曲,往往在惊蛰后,由稀疏变稠密。漫山遍野的蛙鸣嘹亮宏阔,让潮润的静夜热闹非凡。你不知它们始于何处,亦不知弥漫至何处。至黄梅时节,水草丰茂,田野、池塘处处皆蛙。蛙鸣隆重得铺天盖地,放肆到毫不节制。这纵情的歌唱声与浩瀚天宇呼应,莽莽苍苍,横无际涯。那种震慑心魄的冲击力,任何词汇都无法形容。

  耕作季节,劳碌的农人立于青埂上,沁凉的风梳理他周身的劳累。此刻,蛙鸣充盈耳畔,粗犷清越。蛙愈多,田里害虫愈少。农人亦轻松受用这自然的馈赠。四野旷渺,农人沉默,只有蛙鸣喧嚣于耳。在暗处,它们窥视着农人滴落的汗水。休憩片刻,农人转身深一脚浅一脚迈入秧池。伴着泥土浆的窸窣声,有青蛙陆续跳入水中,“咕咚”有声。此刻,天地间蛙鸣如浪似潮,欢乐的赞歌不绝于耳,仿佛诉说着稻香里的丰年,又像是对季节和土地丰饶的吟唱。

  “一听到雨蛙的鸣声,我心田里忽地装满月夜的景色。”川端康成对蛙鸣的感触,于我也是一种杳渺的情愫。隔着旧光阴,大学校园也有很多池塘。三四月也是蛙鸣四起的日子。一个锦绣天,寻常池塘小路上,我邂逅了“青蛙王子”。那是一段诉说过往、无话不谈的时光。湖畔的短暂小路尽头灯火阑珊。沉默间,耳畔蛙鸣声一片。岁月芬芳,遇君年少,暖风使人微醺薄醉。我们谁也不点破心思,不僭越内心界限。只是小心翼翼呵护着一段中正的情缘。也许,身边的蛙鸣才能窥探内心埋藏的隐秘。蛙鸣里保存着一段青春往事,还有一份浮游于友情与爱情间的绵长回忆。

  窗外,浓密的蛙鸣,铺展在夜的柔曼里。聆听这与世无争的安详,仿佛在读一曲清朗圆润、浑然低回、交叠起伏的田园交响曲。沉浸在蛙鸣变奏的磁场里,恍入梦乡,心里的风,眼里的沙,甚至全世界所有的不安和浮躁,顷刻都已烟消云散。

  (作者单位:安徽省池州市人民检察院)

  编辑: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