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我的心中,不论是大学还是专业,都已是满满的期待和梦想,但平时一贯和蔼可敬的父亲却以火车的奔跑速度和大学所在城市为考量,为我填报了在他“可控”范围内的大学志愿。他不想作为独子的我远离家乡。至于专业,当然是他的最爱——法学。眼见湛蓝色的空军梦已经支离破碎,怀揣父亲梦想的我无奈踏上了北去济南的列车。
对未来幻想的各种可能性,都在父亲塑造的“法学精英”面前偃旗息鼓,甚至连向敞开的大学之门说一句豪言壮语的勇气都没有,我默默想着“好在只有四年”。
对法学不感兴趣的我,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没有任何悬念地滑落至全班第三十名。也许是早已习惯从小到大的全班第一,作为男子汉的我还是没能忍住眼泪。究竟是因为害怕输还是害怕法学,此刻我才突然意识到这整个学期的忧伤所在。孔子说“君子三畏”,而我的敬畏之心却不曾靠近“父亲的选择”,我将法律结结实实地拒之门外,它当然也不会幸福地向你招手。
不能让一次糟糕的考试成绩把我打败!当油然而生的倔强与一探究竟的好奇混杂在一起,我渐渐发现法学自有它的妙不可言。“人的民事权利能力始于出生,终于死亡”“所有权人取得天然孳息”……原来法律与我们的生活密切相关。而似乎应了那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当我对法学产生浓厚兴趣的时候,再看那些枯燥的法律术语,理解法理反而变得轻松易懂,甚至法制史都像是《上下五千年》那般有趣。
印象最深还是大三那次与当地律师事务所联合举办的法律咨询会。本想自己乃一介学生,万一说不好,可能会给当事人带来误导,不如捧捧人场即可。前来咨询的人并不多,正暗自庆幸之时,一位中年男子坐到了我的对面。原来中年男子因为和单位产生劳动纠纷面临失业,正为如何处理一筹莫展,此时他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可是我这棵“校园之草”,真的能救他吗?
王泽鉴先生曾说:“民法是人文价值、以人为本的价值的体现,民法使我们的生活更美好。”可眼前的男子显然生活并不美好,他热切地希望我能指引道路。于是我就从劳动仲裁前置、提起诉讼在后等程序问题,一直讲到收集工作证明、鉴定结论等证据问题。当我要试探着问他是否听懂之时,中年男子突然握住我的手:“那个什么律师,太感谢你了,我明白了。”此刻,胸中像有一团火在烧,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把火撩得正旺,而我矗立在火的中央,内心竟然有种莫名的感动。
虽然此时已非彼时,故人也各奔东西,但每每忆起大学时光,人和物都格外清晰,毕业照片上前排的徐显明老师、孙玉芝老师也还是当年的模样。尤其是两年前,孙老师出差路过徐州时与我仓促一面,临别教导至今铭记在心:“铁军,咱们都是法律人,要为老百姓说话啊。”
如今满头白发的父亲回想起当年逼我填志愿的情景,仍然津津乐道。我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林肯曾说:“我未必稳操胜算,却始终以诚处世。我未必马到成功,却不忘心中真理。我当与天下正直之士并肩而立,知其是而拥护之,知其非而离弃之。”即当如是,我亦如之初。
(作者单位:江苏省徐州市鼓楼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