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苏北的一个小村庄,因地势低洼而得名,叫河洼。也巧,西面临近的村也叫河洼,因隔壁村人口少,我们就习惯性地叫它小河洼。自然,我们就叫大河洼了。在大小河洼两个村之间,有一条河,我们叫它西大河。
记忆中,西大河的味道清香翠绿。西大河常年河水清澈,游鱼细石,尽收眼底。哪怕藏进水草里的小鱼,我们也能看清摆动的尾巴。河两岸生长着翠绿茂盛的洋槐树,每到清明前后,两岸就飘溢着槐花的清香。我们这些调皮的小小子,就会爬到树梢上,撸几串鲜嫩的槐花,一片片品爵,生津甜润。那时候,母亲常用槐花做槐花饼子或者槐花清浆,打打牙祭。摘一篮筐槐花回去,用开水焯一下,配上铡碎的黄豆和红薯叶子,用油炸锅拌炒,诱人的香味就会从茅草盖的灶房四溢,屋顶弥漫着袅袅炊烟,如云似雾。
记忆中,西大河的河水刺骨寒冷。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只要北风一吹,用不着几天的工夫,河面就结上厚厚的冰。这时,河面就成为我们的天然滑冰场和娱乐场。寻一根粗细适宜的洋槐树木段,削成一个陀螺。为了和小伙伴比谁的陀螺转的时间长,就会在陀螺的尖头处嵌进一枚钢珠。有时,我们也会不听大人劝阻,急不可耐地偷偷跑到刚结的冰面上玩耍。不听老人言的后果总是会付出代价的,记得有一次掉进冰河里,唯一的一条棉裤湿透了,害得我因为棉裤没有及时烤干而耽误了一下午的课。
记忆中,西大河的笑声如水惬意。初春的晨曦中,小河迎来第一批过客,是勤劳的父老乡亲赶着耕牛过河上地。河岸边乡亲们“三叔”“四婶”的招呼声此起彼伏,扛着一路的欢声笑语走向自家的承包地。
河边有几块青石板,光滑平坦。每天清早,三五成群的漂亮大姑娘、小媳妇儿就会端上满满一盆衣裤鞋袜来到河边,在青石板上洗衣刷鞋,一边捶打着衣服一边聊扯着家常,家长里短合着说说笑笑如捶打的水星,一句句蹦落进无声无息的河水,不知被洗耳偷听的鱼儿们虾儿们流传到哪儿了。
夕阳西下,灿烂的晚霞映红如镜的河面。卸下笼头嚼子的耕牛时而啃一口岸边的青草,时而哞哞互唤,缓缓地踱着步,享受着一天内难得的空闲时光。
记忆中,西大河的鱼香沁人心脾。七月炎夏,烈日烤热了西大河水,明晃晃的日头炸出了河里光屁股的孩子,仿佛一条条欢快的游鱼。或从桥板跳入水中扎猛子,或满脸涂上黄泥打水仗,或在水草丛中摸小虾,或在石头缝里捉小鱼,各有各的欢乐,各有各的趣味。河里的鱼有麦穗、窜条、鲶鱼、时光皮,最好吃的叫趴老头。顾名思义,趴老头鱼爱在沙堆处打窝,不爱动,长了一身懒肉,浑身只有一根主刺。捉上三五条,就能炖一盆鱼汤,汤色奶白,汤汁浓厚,简直是人间美味。
花无百日红,水无常年清。九十年代初,塑料颗粒加工、板材加工、化工企业等乡镇企业、村办企业如雨后春笋,让西大河失去了色彩,河两岸杨树、洋槐树、柳树砍伐殆尽,仅剩的几棵瘦细的杨树苗歪歪斜斜。各家工厂大量废物长期排泄到西大河上游的石梁河水库,河床随处可见丢弃的建筑、生活垃圾,河床干涸,满目疮痍。三大爷告诉我:“别说鱼啦,连根虾毛都没有!”加上大量的非法采砂、非法砍树,河道生态环境每况愈下。
时光如梭。近年来,全国上下唱响“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各级检察机关充分发挥新时代法律监督职能,查污染、清垃圾、补植复绿,让蓝天更蓝白云更白,绿水青山恢复了昔日的颜值风采。老家的西大河也变得两岸青翠如画,河水清澈如洗了。
冬去春来,昔日小伙伴们的孩子如今早已长大成人,三叔四婶们变老了,可西大河畔的悠闲和美好却如河水淙淙,承载着大小河洼祖祖辈辈的梦想和期望,浸润着一颗颗纯净如水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