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编辑”是指整理、加工现成资料或作品的专业性工作,从事这项工作的人被称为“编辑”。《尚书·周书》记载:“惟殷先人,有典有册。”“典册”是记载典章制度、帝王事迹的重要文献。殷商之所以有典册,主要可归因于以下两点:一是甲骨文的出现。作为汉字的早期形式和我国最古老的一种成熟文字,甲骨文使商朝政治经济状况的史料性记录成为可能。二是编辑工作的产生。人类社会分工中,开始有人从事简册的整理工作,记录和留存了珍贵的历史。所以说,编辑工作与文字相伴相随、源远流长。据考证,孔子被称为是我国最早的编辑家,他整理六经、注述《春秋》,并提出“一字寓褒贬”的编辑要求;而《资治通鉴》可谓是历史上最著名的编辑作品,司马光率其编辑部历廿年修书、载千年史实,终成巨作。
编辑在文化传播、文明传承的过程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义,这点在国外同样得到彰显。我们耳熟能详的美国文学巨匠,譬如海明威、菲茨杰拉德、托马斯·沃尔夫等,他们之所以能够登上近现代文坛,离不开他们的作品编辑、时供职于纽约斯克里布纳出版社的麦克斯威尔·珀金斯。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原本只是无名之辈,而出版社通常只愿意出版名家之作,正是珀金斯的敏锐眼光,发现了他们作品的闪光点并力排众议予以出版,才有了《太阳照样升起》《了不起的盖茨比》《天使,望故乡》等这些流芳后世的佳作,珀金斯也被誉为“第一位作家编辑”。
如今,珀金斯的故事被搬上荧屏,电影《天才捕手》讲述了这位天才编辑和美国文坛另一位天才作家托马斯·沃尔夫之间的故事。珀金斯是位儒雅的绅士,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写满了睿智、体贴和谦逊,他具备一个天才编辑所应有的洞察力和炉火纯青的打磨、控制、构造文字的才华,对编辑的角色有着强烈的自我认同,他对编辑“究竟是让作品变成更伟大的作品,还是仅仅让它变得与众不同”的叩问发人深省,他“一切为了作品”的职业操守令人敬仰。而沃尔夫除了写作,一无所有。他热情似火,极具创作欲,他对文字的狂热已经达到无法自拔的境界。两位性格冷热迥异的天才碰撞在一起,成就了一首编辑部的冰与火之歌。
沃尔夫在遇到珀金斯之前,就像一枚飘零在文坛中郁郁不得志的浮萍,没有人认可他的作品,更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他的作品,直到他的小说《哦,迷失》的手稿送到珀金斯那里,珀金斯发现了这位天才,帮助他推敲文字,并把书名改为《天使,望故乡》。这本书出版后大获好评,成为那个时代的畅销书。随后,沃尔夫又创作了《时间与河流》等,成就了他在美国文坛以至世界文坛上的崇高地位。
后世的人说,在珀金斯的编辑生涯中,海明威、菲茨杰拉德、沃尔夫奠定了他的职业胜局。也有人说,对于珀金斯而言,海明威像小弟,菲茨杰拉德像侄子,沃尔夫像儿子。影片中,珀金斯说他为沃尔夫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因为我告诉自己你值得,你的作品值得我这样”。沃尔夫则对珀金斯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交过朋友,直到遇见你。”《天才捕手》恰到好处地回应了二人之间这种伯乐与千里马甚至是父与子的关系。
《时间与河流》的初稿,沃尔夫写了五千多页,用整整三个大木箱搬到珀金斯的编辑办公室。随后近一年的时间里,珀金斯和沃尔夫几乎同吃同住,边删边改、边想边写,逐字逐句逐段逐章推敲。两人的痴狂投入,甚至引发各自爱人的嫉妒。
珀金斯说,他总是带着“害怕毁了沃尔夫的书”的感情在工作。因为他愿意去体会并且能够读懂沃尔夫作品中那些原初的、美好的、真正表现作者对生命、生活体会的东西,也愿意用默默无闻的编辑工作去发掘、保护这种灵感,这种匠心是如此的纯粹,如此难能可贵。所以,尽管沃尔夫29岁时才遇到珀金斯,38岁便英年早逝,但他也是幸运的,他遇到了这样一位珍惜并尊重他灵感的编辑,帮助他用文字描绘了他狂放中带着细腻、豪迈中带着绵长的个性,记录了他一生的苦闷、理想和追求。
文字与编辑承载着人类一切的阴晴圆缺、冷暖寒热,甚至利禄功名,如何在喧嚣中发现不朽,也正是文字与编辑的朴素却又厚重的价值所在。
《天才捕手》在国内上映时,恰逢众多的好莱坞科幻动作大片登场,大多数人宁可在灾难片中来一场精神泥石流的冲刷,也不愿去接受这样一部文艺剧情片的洗礼,何况许多人并不了解英美文学,更不了解编辑的工作,因此即便看了这部电影,不理解也在所难免。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相信,在这个有人所谓“没有编辑、只有‘小编’”“没有阅读、只有浏览”的今天,这部电影值得我们静下心去体会在发掘美好文字的过程中那种让人热泪盈眶的感动。
伟大的时代不仅需要伟大的作家,更需要伟大的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