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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甘于寂寞的诗人
2020-11-30 16:55: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七月

  我跟徐平是二十多年的未谋面的“诗兄弟”。之所以说“诗兄弟”,是因为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马淑琴、阿勇等一批诗人以《北京晚报》的“五色土”为情感后花园,书写着时代和人生的日月和冷暖。徐平和我也在其中,但我们只是彼此知道对方的名字,却因为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从无交集。

  徐平跟我一样,都是在领导眼里“不务正业”的文学“偷腥者”。徐平对诗歌的热爱和执着从其早年诗作结集后记中可以窥见,“在那烈马青葱的岁月里,诗歌,就是自己精神情感上的皈依,是我一个人哭泣的坟场,也是任由自我情感肆意喷发的宣泄口。诗歌,让刚刚踏上人生征程一无所有的我,充满了理想,赋予了自己并保持了对生活的激情;是诗歌,让自己走出了无数的迷茫,给了自己面对一个个的艰难与险阻的勇气。”

  徐平对诗歌是虔诚的,实际上也源于他对生活的虔诚。当你跟他交谈时,你会感受到他对人的真诚,毫不做作,毫无掩饰。文如其人,他的诗自然如人。

  春天读徐平早年的诗,会觉得不是春风撩动了诗行里的爱意,而是诗里的爱诱来了一阵阵春风。多情人在他的诗句中会看到青涩的爱情——《爱,永远年轻》里的“结结巴巴的眼泪……一场新雪/掩盖了想说的过去”;《我饮你》中的“我的你啊/请不要在没有月的夜/唤我……”;会看到凄美的爱情,听到恋人间说给对方的喃喃絮语,那便是《叶对根说》:“在我们约会的地方/候我/等候我死去的时辰/恳求你/在我飘然落下的那一霎/接受我/生命的全部/然后埋葬我/于我俩曾经徘徊的脚印里。”

  徐平的诗,不仅能听到爱的声音,也能看到他深夜思索的印迹。在《大家们》这首诗中,“文学家是天真幼稚的孩子/而诗人/不过是个未尝圣水的修女”。这是年轻的徐平,对诗人的独到却准确的理解吧?

  还有《沉负》,他写道:“我想扔掉一些思想/因为生活啊太累了/而太累的生活又日积月累着/沉重的思想”,我看到黑暗里的他,他的“思想的火花/就像一束束失意的鬼火……”而当他把心里闪烁的“鬼火、天上流星、地上萤火”的沉重都付诸笔端的时候,他的黎明就会来临了吧?

  徐平是耐得住寂寞的诗人。上世纪90年代初,突然封笔,直至去年迟迟开笔,间断逾25年。问其为何,原委却是他内心对诗的热爱,“其实心里从未有间断,一直有生命和真情这两把刻刀,在时间的长廊里刺刻着诗行”。

  无疑,耐得住“寂寞”是徐平诗的独有境界,使徐平的诗多了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时光砥砺后的禅定。他在《我从不是我》写道:“完全敞开着/就好像天上清冷孤傲的月亮/把光阴洒满世界/却不是为了谁……”《磐石之心》则映照出诗人横刀立马霹雳中天盖世雄心:“迎着冷光来的方向/磐石般矗立……须晴日/戎装高搁/只待素心赐我/我自中流而泣。”

  当下,由于互联网和各类自媒体平台,把似乎沉寂的诗歌一举推上了襄岸。每天你都被大量的诗歌狂轰滥炸着,甚至有人倡导“每日一诗”。创作被量化,一定不是文学。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诗人吉狄马加对此颇为意外,他含蓄地说,至少我不提倡。屠岸老先生说,诗是灵魂的声音。生活再诗意,诗意再充沛,也无法实现每日一诗吧?每日一诗的本质是快餐文化的衍生品,粗制滥造,对自己、对读者都是极不负责的。其实,“醉翁”之意昭然若揭,倡导者想给诗歌炒作概念,然后成为这个概念的“霸主”。

  很多人戏称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这戏称一点不为夸张,我所接触到的诗人多数是不读他人作品的。文学期刊到手也只是翻阅下目录而已,就算是这一期的刊物读完了,有的连信封都不拆。你从文学评论家的评论中更可以发现诗歌界已全然成为圈子文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圈,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诗歌界稍有些知名度或身处某个“有利可图”的位置上的诗人,在撰写评论或是编选年度选本时,多会拢上自己的圈子里的“老相好”。

  徐平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诗歌摆过擂台,他总是静静地听诗人们讨论诗歌,甚至从不提他自己也写诗。正因为如此,我认为徐平是在一种宁静的心境下写作的。他的职业意味着要面对接踵而至的大案要案,我是无法想象他是怎样在工作之余,把自己沉浸在灵魂淳静的一隅写下诗行的。

  我这里并不是要肯定或认为徐平的诗已经达到了诗歌的某种高度,但是,读着读着,你跟我一样发现他的诗,有清晰的共鸣,这共鸣是由寂寞萃取得来的境界。这一点,远比当下自诩为“著名诗人”的写诗的人,要来得真诚。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是要以甘于寂寞为代价。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副秘书长)

  编辑: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