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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在长安
2021-11-30 15:43:00  来源:检察日报社  作者:王芳

  不知从何时起,西北大地、关中平原,在我印象中,总是一个野性粗犷而无限苍凉悲怆的所在。想象中,那刮不尽的凛冽朔风里飘来驼铃声声,走西口的汉子吼出火辣辣的信天游,身穿粗布蓝花小袄的女子早已肝肠寸断……但唯有那么一座城,虽也盛传着“八百里秦川黄土飞扬,三千万人民吼叫秦腔”的歌谣,于我千回百转的梦里,却有着翻飞的霓裳、如黛的宫阙、残留的暗香和诗人最后的浪漫。去年初秋,我得以圆了夙愿,来拜谒这座城——西安。

  “秦中自古帝王州”,十三朝古都、五千年风雨这样的名号,为西安涂上了沧桑厚重的底色,这是一座适合凭吊怀古、探幽览胜的王城。秦岭绵延,渭水悠悠,往日的离宫别院、雕梁画栋依然在隔空诉说着周、秦、汉、唐的繁华与凄凉、显赫与衰亡。这城,曾是虎踞龙盘之地:“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开疆拓土的“始皇帝”统帅庞大的地下雄兵仍要号令天下、雄视千古,疯狂的奢靡似乎可以将时间凝固;鸿沟霸上,四面楚歌声中,“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已是穷途末路,既然不肯苟活于世,便宁为另一世界的“鬼雄”;玄武门前,一场兵戎相见、血雨飞溅的兄弟相残后,少年英雄终荣登朝堂,贵为天子;乾陵中,那位在男人的世界里刚硬决绝、步步为营的女皇死后依然葬在了丈夫的身侧,是非功过只留一座无字碑任由人评说……这城,也浓缩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生:巍然独存的大雁塔上,西行归来大隐于市的玄奘或许也曾登高尽览长安繁华,却因了那个普度众生的梦,便再也不会落寞与孤寂;华清池犹在,依然温滑水暖、千年温柔,却再也等不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绝代佳人,只余婉转缥缈的一曲《长恨歌》;密林环抱的文姬墓里,这个几经生离死别的孤女终于可以安睡了,但那声声悲泣的《胡笳十八拍》,却依然在诉说着一个女子的别离与相思……

  西安,这千年气度的城,更是万古风流的灵性之地,演绎了千载的琴棋书画诗酒花。浪漫的诗人在这城里吟诵着悲欢,信手拈来便是佳词绝句。年少气盛的骆宾王,一度为这“山河千里国,宫阙九重门”的长安城气势所折服;狂放不羁的李白曾在长安街头醉酒放歌,“长相思,在长安”,怎能道尽其中的万缕情思;风骨傲然的韩愈陶醉在了长安温润的初春里,“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颠沛流离的杜甫却见证了长安的破败凄楚,“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或许是地下埋皇陵地上长寺庙,这座城不免会郁积些阴沉之气,若说诗歌让这座城温软润泽,而器乐曲艺则是奏响了阳刚跌宕之音。半坡黄土烧制的埙吹奏出了远古的土音,刚硬而浑浊,似乎可以穿透千年;激越高亢的秦腔撕扯着听众的灵魂,震颤处喝上一口西北的烈酒,你的魂儿便留在了这座城里;精妙玲珑的皮影,在市井红尘中的光与影间交替变幻,舞动出关中人的真性情;秦砖汉瓦的古城墙下,叛逆的摇滚乐手早已迷失在了这座城的前世今生里,“站在先人的原上,我哭着把你祭奠,……”

  这就是我触摸到的西安,这又不仅仅是我钟情的西安,因言有尽而情与意无穷,而我,也终不是可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诗人。我只是个幸而“偷得浮生半日闲”沉醉于此而不愿归去的过客罢了!贾平凹不舍西安,说:我生不在此,死却必定在此。借来一用,于我,便是:我生不在此,唯愿梦可长久在此!

  编辑: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