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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偷认栽
2020-11-30 16:55: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吕燕群 蓝向东

  预审员老卢今天讲的是一个与公交扒窃案相关的故事。

  北京的公交比较发达,车多贼也多。有一天,炮局来了一位新人,外号“一站七”,是一个专门在公交车上扒窃的老贼。

  干小偷小摸这行当,老北京话叫“佛爷”,是下三滥里边层次最低的。老北京还有一种说法,叫作“老炮儿吃佛爷”,讲的是“佛爷”后头一定得有靠山,而这靠山就是“老炮儿”。啥叫“老炮儿”?就是那些几进几出炮局的人。这些人出了炮局,在社会上也属混出了响当当的“名堂”,在那帮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小混混眼里就是老大了。这“老炮儿”讲的就是真流氓假仗义,小混混被欺负得他们罩着,打架摆平的事儿就指着“老炮儿”干。因此“佛爷”小偷小摸挣的钱都得拿出一些进贡“老炮儿”。

  那些刚学会偷摸的“菜鸟”反侦查能力弱,刚一下手通常就被警察给逮住了。老贼则“鬼”得很。在车站等车的时候通常已经瞄好了乘客,上车时贴在乘客身后探虚实,却不着急下手。有时候刚上车又马上下车,几上几下试探后边有没有警察跟着,他们的行话叫“扫雷”,这“雷”当然就是他们的死对头反扒民警喽!

  据说公交扒窃这个行当里有个规矩,只要车上发现偷摸的活儿比自己干得漂亮的、本事高的人,其他小偷就得知趣地乖乖下车。

  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公交扒窃圈子里,名气最大的就数“一站七”了。干嘛取这么个外号呢?这个人一上公交车,坐一站地竟然能偷七个乘客的钱包!

  一般来说,在公交车上抓到扒手,除非人赃俱在,扒手是极少认账的,特别是一些装聋作哑的扒手对付起预审很有一套。但是,“一站七”被请进炮局后,和其他惯偷不一样的是,他很快就撂了,而且还竖起大拇指夸起了咱侦查员呢!

  “吃公交这条线多少年了,今儿栽了,我还真是服了你们公安了!”“一站七”说。

  故事还得从两人在公交车上斗智斗勇开始。

  讲这故事之前,我们不妨先聊聊扒手们的“黑话”。“天窗”指的是上衣兜,“平台”指的是下衣兜,“屁门”指的是屁兜,“鼠洞”指的是两边斜插的裤兜。这些行话除了小偷恐怕也就只有侦查员和预审员知道了。

  话说“一站七”在东单上了2路公共汽车。一上车,就扫了一下“雷”,结果发现一个儿不高、胡子拉碴、长得土了吧唧的“老帽儿”和他对视了一下。“一站七”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今儿倒霉,一上车就碰到了“雷”?

  “一站七”毕竟十分老到,虽然对这个老农心有疑虑,但还是不动声色。他心想,我得拿法子试试他!

  说来也蹊跷,那位老农上了车之后,居然冒冒失失地往“一站七”这边靠,还用鼓囊囊的上衣口袋蹭他。

  “一站七”心想,我是何许人,别把我当土老帽儿!想让我“开天窗”上钩?门儿都没有!

  公交车快到天安门的时候,那个老农凑到售票员跟前,用浓重的河南口音问道:“俺头次来北京,天安门到没?”

  “一站七”一听这口音、这问路,对这老农多少有些不屑,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一站七”下了车,在前门汽车站附近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他隔着饭馆的窗玻璃往外瞅,瞧见那老农也下了车,一屁墩儿坐在马路牙子上,从左边衣兜里摸出了一个馍馍,捂着脸就啃了起来。

  或许是渴了,老农啃了一小会儿馍馍,就起身进了饭馆。

  “一站七”发现老农进饭馆的时候瞅都没瞅他,径直走到柜台前要了二两散装白酒,就出门去了。

  “一站七”心想:这老家伙怎么连花生米也没有要几粒就出去了,拿什么就酒呀?

  正当“一站七”纳闷的时候,坐在马路牙子上的老农在衣兜里又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样东西,喝一口酒,拿东西放嘴里嘬一口,有滋有味儿,让人看着眼馋。

  “一站七”定睛一看,我的妈呀!老农手里居然是一根被嘬得发亮的钉子!

  “一站七”觉得今儿遇到的这个主儿真是土得掉渣了!不管他是“雷”还是真“老帽儿”,反正对方上衣兜里鼓囊囊的,令他手痒痒。

  一袋烟工夫,老农把那二两白酒也喝完了,站起身来,打了个酒嗝,连裤子上的土都懒得拍一下,便一溜歪斜往公共汽车站走去,上了另一趟公交车。

  “一站七”尾随了过去。上车后,“一站七”抖了个机灵:真假“雷子”,我试试你不就现了原形吗?

  于是“一站七”上了车之后,就摆出刚出道的“菜鸟”那副样子,故意拿眼睛左瞄瞄右瞄瞄,专往乘客的衣兜、裤兜瞅。

  不料,他这一招不仅没有奏效,那老农满嘴酒气倒是往他这边靠过来了。而且,居然还是拿鼓囊囊的衣兜往他身上蹭。

  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玩性。“一站七”抬起左手搭了个“架子”,这右手可就伸进了老农的“天窗”。

  让“一站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农的手比他还快,居然没等他抽出手来,就把他的手摁住了,而且满车里喊:“抓小偷,抓小偷!”

  乘客们都既惊恐又好奇地往这边看,老农一松手,“一站七”的剪刀手刚好从老农的上衣兜里夹出一叠钞票来!

  后来人们定睛一看,全乐了——这哪是什么钞票呀!这分明是一沓马粪纸!

  “一站七”就是这么栽的跟头,简直颜面扫地,但栽得他心服口服。

  不用说您也能猜到了,这位“老农”确实是位侦查员。北京市公交分局为了反扒而专门招录了一批退伍军人,这些人哪儿来的都有,这河南口音也是地地道道的,怪不得让“一站七”看走了眼。

  近几年,北京市公交扒窃案件审查起诉工作集中由东城区人民检察院办理,最多的时候一年有五百多起犯罪案件。说起“一站七”的故事,东城区检察院专门办理这类案件的资深检察官老张告诉我们:“一站七次,这老贼的外号我打小就听说过,真人没见着,但这些年我办理了几百起公交扒窃案件,真是各色的小偷都过了过招。”

  检察官老张是地道的北京人,说起办理公交扒窃案件的体会,他深有感触:扒窃案件犯罪嫌疑人很多都是像“一站七”那样的职业扒手,劣迹累累,起诉书中指控的犯罪事实可能就是简简单单的一起扒窃,法庭上核实前科却得花上小半天时间。

  “更可气的是扒窃惯犯为了逃避惩罚,有的惯偷在作案前就采取了拍针、吞刀片等伎俩。”老张说,“这样即便被抓获,在看守所羁押前体检过不了关,公安机关只能对他取保候审……”

  “这拍针是怎么个拍法?”我们问他。

  “就是用一寸多的钢针往自己的左胸拍进去,拍的手法和部位都极为讲究,位置在心脏隔膜上一点点儿,死不了,行动也无大碍,还能照样作案。”

  说到这儿,老张突然想起了一个他新近办理的案件:一名拍针后扒窃被抓,正在被取保候审的嫌疑人,凑了两万块钱现金,准备到医院做手术。这哥们儿上了公共汽车,半道上就又被警察逮住了!不是因为别的,是本性难改,一上车心里就痒痒,结果下手偷摸的时候被逮个正着。

  编辑: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