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的,秋来了。
是的,今年北京的夏格外热,热得无处藏身……在夏天的尾巴里,我来到京西北的延庆深山。我喜欢在山风里开车的感觉,打开车窗和天窗,风吹去满载的喧嚣,音乐伴着车轮,透过树丛的阳光阶梯般洒在车前车后,正像是悠然而去的时光……这条路我不知道开过多少次,每次都有全新的感觉,就像那海,永远都有不同的浪花和波涛,每次扑面而来都诠释着不同的含义。忽然间看到,一片落叶飘落在洁净的公路上,然后又看到一片,或许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一叶知秋”吧。音乐中的鸟鸣与路边树上的鸟鸣交相辉映着,我有时候真是弄不清,那声音究竟来自哪里。
傍晚时分,深山院落里,炊烟静谧,日影西斜,草虫低吟,山间显现的安详由不得你造次。微信中不时地传来朋友们打趣酷暑的段子,我一边回着微信,一边从房间里搬出桌椅板凳,就在山雨欲来风满院的时候,沏上一壶铁观音,淡淡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夫人笑着递过一把蒲扇,“呵呵,这回全了吧……”我接了过来,嬉笑着继续回味着骨子里久远的惬意。
靠近院子门口的地方有个不大的花池,如今花已经没有了,满地种的不外丝瓜、西红柿、茄子,再有就是一丛丛的朝天椒,只是还没成熟,绿绿的,看不出将来有多辣。那丝瓜秧已经爬到了房檐上,伸着细细的丝缕,再往上就是压住木架的石头,那还是去年早些时候我去压的,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可登梯爬高,大约还是北京小伙当年的看家本事吧。如今抬头望去,屋檐上的石头隐约可见,屋檐上的天空却似千军万马,一场急雨,大约就要到了。
喝着铁观音,用芭蕉扇扇着不时骚扰的蚊虫,一扇一扇间,忽然想起当年更早时候的院子。我的家最早住在和平门附近,院子里的花池和这山里的花池很是相仿,占据了不大院落的很大部分,那些年的夏天,经常见到大人们在那里乘凉,一把芭蕉扇、一壶茉莉花茶,东家长西家短。西屋的奶奶牛得很,她只要一出现,任谁都要让座的。离开那里已经五十年了,其间路过时还要去看看,后来拆迁,大家都不知道搬去了何方,院子也已改天换地,逐渐的,相识的人们不再见了,一切归乎于零。
我们后来居住的地方也是个四合院,院里有两棵大杨树,还有一棵白蜡杆,把整个院子照看得妥妥的。在炎热的夏天,树冠遮挡了几乎所有烈日的照耀,大人们依旧在那院子里,影子下,沏上一壶茶,同样的芭蕉扇,同样的家长里短。邻居大爷听着收音机,哼着小曲,悠然自得。大爷是八级工,一个人的收入养了大大小小一家五口。想起已经去世多年的他,又想起当年听他讲三国,讲曹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杨修因为鸡肋口令被杀的故事就是听他讲的,那时的他就这么惬意地坐在屋檐下,抽着旱烟卷,泡着一壶茶,娓娓道来。那时的爸妈和我,几乎每天就在那棵大杨树下吃晚饭,听风中树叶的摇曳,听知了吼断天音的长鸣……有时,我会捉到一只天牛,在它背上粘个纸龟,放在地上看它的步履蹒跚,或者拿给一只猫,看那猫惊恐万状地弹跳、以及它莫名其妙的样子……现如今,听书的机会少了,讲故事的几乎绝迹了,京城小院淡然的娓娓道来,也只能是历史了。
城里的小院,一个个的都没了,换成了高楼大厦,换成了隔阂和陌生。我在深山里的小院,再次想起了从前,“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随着山风缓缓而来,凉意开始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