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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两只燕子
2021-09-30 16:33: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伍平

  十几年前,我的单身宿舍在一个山腰的下部。山坡背面是一片片郁郁葱葱的茶林。山高林密,湿气重。雨霁,天光放晴时,往往有雾岚从山巅漫了下来,把条石砌成的宿舍楼罩住。远望,我的那间小屋在朦胧的雾气里亦真亦幻,风景倒有几分别致。宿舍楼共两层,我住底楼的一个单间。天气晴好时,打开房门,可以远眺层峦叠翠的群山,俯视坡下一层层如镜的稻田。春天来临,一只只燕子在清浅的水田上翩然飞翔,把如诗的田园风光勾画得灵动婉转。

  一个春日的下午,我躺在床上边翻小说,边听录音磁带,享受着煦暖春日里的惬意。磁带一面放完,倒换另一面的时候,我听到了门口几声急促而清脆的鸟鸣。我连忙打开房门,一对家燕“嗖”的一声就从我门口晾衣服的铁丝上飞走了。原来是那对小家伙在我门口欢歌。我悻悻然,关上了房门。隔了一会儿,隐约中,我又听到了鸟鸣。我连忙把录音机的声音调低,凝神谛听,果然如此。莫非我的美妙音乐把燕子也吸引过来了?我从门缝往外瞄了瞄。刚刚惊飞的鸟儿正停在了铁丝上,一边梳理着油光的羽毛,一边欢快地鸣叫。“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来就来吧!春光明媚,燕语声声,是件美事。

  几天过去,我慢慢发现,那对精灵几乎天天都在我屋前翻飞、徘徊,在晾衣服的铁丝上停留、鸣唱。这似乎不是我最初以为的偶然路过、歇脚驻足。看来这对体态轻盈的客人喜欢上了这里!我喜形于色地把这几天的观察告诉了为单身员工烧开水的王妈。王妈微笑说,她也留意到了。不过,她的面色一会儿就变得凝重了。王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告诉了我一件往事:几年前,一对燕子也曾飞到了这里,把窝筑在我门口的正上方。顺着王妈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我门的上端确实有一巴掌大的泥团的痕迹。我连忙问后来怎么了?她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野孩子,趁人不备用竹竿把已经做好的燕子窝给捅了。巢破卵碎。蛋壳里已成形的乳燕活活地摔死在了水泥地上,那场景很瘆人。那对伤心的燕子在门前悲鸣了几天后就再没来了。听完讲述,我变得沉郁起来。王妈自语道,今年如果燕子来垒窝,她一定会小心看护,以防闪失。毕竟,燕子进屋是吉利事!正说着,那对燕子又来了,在我屋前画了几个圈后,停驻在铁丝上……

  果然,那对新来的朋友看上了我这里的祥和,慢慢开始衔泥做窝了。四月的阡陌,杨柳拂动,芳草萋萋。一片片的稻田蓄满了清水,微风过后,粼粼的波光划破了水中的云影。撸起裤腿,站在稻田里的农夫推动铁犁,吆喝着水牛往前翻动着泥土。插秧的季节,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清香。“一年之计在于春”。我的客人每天穿梭于田间和我宿舍屋檐,不辞辛劳地安家垒窝。为了减少对这“小两口”的打扰,我每次回宿舍后,都尽量减少开门的次数,盼望它们能早日安居下来。可我发现,燕子做窝的进度实在太慢,每天新垒的泥只有一点点。这让我心急如焚。思前想后,我决定帮它们一把。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兴致勃勃地从稻田里抠了一大块田泥回来,打算亲自动手,帮它们早点把“家”给砌起来。趁着燕子夫妇外出之际,我搭上凳子,赶紧行动。让我沮丧的是,敷上去的泥土松软,敷上去,很快就塌了下来。我懊恼至极!“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看来做窝的事情,只能靠它们自己了。有一天,我把我“帮忙”的事情给王妈说了。王妈大笑不已,弄得我很尴尬。

  不过,我的鲁莽并没有给燕子夫妇添多少堵。几经观察,确信没有异样后,这对新来的小夫妻又开始筑“家”了。几周过后,新窠做成。又过了几周,传来了啾唧鸟语。小鸟出生了!这让楼上楼下住的几个单身汉十分高兴。王妈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新降生的鸟宝宝共四只。这更忙坏了燕子夫妇。远处,阳光下,绿油油的稻田上掠过一只只剪刀一样的鸟影,那不是追逐嬉戏,我知道这对燕子夫妻也在其中辛勤捕食,以喂养食量一天天增加的雏鸟。再后来,羽翼渐丰的小燕子离窝出巢,开始亮翅欲飞了。觅食归来的燕子夫妇上下翻飞,拍打着翅膀,同叽叽喳喳的乳燕们一起停在了门口的铁丝上。望着两米来长的“晾衣绳”上同时跳动着六个黑白相间的音符,王妈满心欢喜,眉舒目展。这一年,来的是两只燕子,去的是六个精灵。

  (作者单位:四川省荣县人民检察院)

  编辑:王根